黃山尋泉的散文
泉是水的童年。在黃山,我尋找童年時(shí)代的水——嬰兒般的眼神,未遭受任何污染。認(rèn)識一個(gè)陌生人,只需要一瞥。哦,你就進(jìn)入它的記憶,水的記憶是倒影。你在倒影中變得無比真實(shí)……
金嗓子、銀嗓子,叮叮咚咚響起來了,書聲瑯瑯。露天的課堂,一群孩子在朗讀。泉水并不識字,幸好它們捧著的,也是一部無字天書。黃山是這一群孩子的課本,松濤陣陣,掀開了一頁又一頁。從靜里面讀出了動(dòng),從夢里面讀出了醒。黃山的泉,醒得比誰都早!所有聽泉的人,都遲到了。聆聽童年的水聲,我也變得透明了。
涓涓細(xì)流,穿梭在群峰之間的一根根線?棸,織啊……為了織出一幅想象中的畫,黃山的迎客松,抖落滿地的針。山、水、樹木,都在等待一個(gè)會(huì)刺繡的人。
泉逐漸成長。經(jīng)歷了它的變聲期和青春期,搖身一變,成為溪流,成為山澗,成為有夢想的深潭、湖泊……
黃山作證,那著名的人字瀑,就是泉水的成年禮!一次美麗得讓人心跳的考驗(yàn)?v身一躍,以最快的速度、最夸張的動(dòng)作,告別了童真、恐懼,告別了青澀而幼稚的季節(jié)。像一棵樹,開出了花、結(jié)出了果,并且長出繁茂的枝葉。柔若無骨的水喲,又像一個(gè)大寫的人,長出血肉、骨骼、眉毛、胡須、喉結(jié)……長出一撇和一捺。
瀑布是站立起來的河,是立正的水,挺直腰桿站了這么久,一點(diǎn)也不感到累,仍然輕輕地踮起腳尖。黃山的水啊,通過瀑布,而展示著模特一樣修長的身材。黃山的水啊,不僅富有曲線美,而且站著也會(huì)做夢。這流淌的雕塑,這豪華的夢境,這偉大的自由落體!為水的成長史掀起了高潮。我想起安格爾的那幅叫做《泉》的油畫:一位裸體的浴女,把水罐舉過肩頭,而水罐正在傾斜,制造最小的瀑布……
泉是水的昨天。山外有山,天外有天,水的前世還是水,只不過更為純潔。
黃山有靈泉,心誠則靈。那是最古老的溫泉,比楊貴妃的華清池還要古老。傳說我們祖先的祖先——黃帝,在這里沐浴七七四十九天,白發(fā)變黑,返老還童,羽化登仙……這就是黃山的名字的起源:黃山,黃帝之山。泉水孕育了一個(gè)神話。
追隨黃帝遙遠(yuǎn)的腳步,我來到黃山,是尋泉呢,還是尋夢?尋一個(gè)古老的夢?黃山,夢開始的地方。瀑布,是黃帝的白發(fā)三千丈。我從溫泉里試探黃帝的.體溫。
溫泉是正在醞釀的酒,使石頭醉了,使松樹醉了,使早來的李白醉了,也使遲到的我醉了。溫泉,酒香四溢、花香四溢,使整座黃山都醉了,縱橫交錯(cuò)、龍飛鳳舞的溪流、瀑布,是它寫不完的草書……
黃山啊,我不得不相信:你的身體是泥做的,而靈魂是水做的。那深邃而溫柔的泉眼,有你靈魂的起源。半夢半醒之間的,是分不出性別的森林和隨時(shí)變幻著面孔的云。
黃山,你的身體醉了,你的靈魂也醉了。
泉是水的初戀。沒有海誓山盟,依然刻骨銘心。在離別之后,終日以淚洗面。
處女一樣的清泉,赤子一樣的溫泉,正如亞當(dāng)與夏娃,回憶著伊甸園,回憶著初戀的那一瞬間。黃山,一個(gè)遠(yuǎn)離人間煙火的浪漫世界。哦,我最畏懼的不是死亡,不是睡眠,而是醒來之后的告別……
人的記憶里,初戀最純潔。
水的記憶,最純潔的,是……剛剛誕生的泉。
在山外就聽見水聲,似曾相識,又無比陌生。黃山是一種誘惑,溫泉?jiǎng)t是誘惑里的誘惑。水中有一個(gè)你從來沒有到過的家,為尋找溫泉,我迷路了。迷路本身,就是一條另類的路線。
我來黃山,尋找溫泉,尋找初戀之前的初戀——那一份幾乎已被徹底遺忘的浪漫與純潔。寂寞的溫泉,也期待我的擁抱,不時(shí)在我耳邊小聲呢喃:輕一點(diǎn),輕一點(diǎn)……而我請求著的則是時(shí)間:慢一些,慢一些……
雖然第一次見面,但我對黃山,早就有了鄉(xiāng)愁。它是我不曾見過的故鄉(xiāng)。
來到黃山,我的雙眼,成了最小的溫泉。溫泉中的溫泉,它只為美而流溢。
泉啊,又是山的乳汁、山的淚眼,日復(fù)一日,用一行又一行的熱淚,為黃山——這座沉默的樂器,安上一根根充滿彈性的琴弦。
飛鳥掠過,留下羽毛;落葉掠過,留下影子;影子掠過,留下再也看不見的風(fēng)……風(fēng)的手指掠過,一位無形的演奏者,留下無法模仿的顫音。黃山,我走了,留下記憶里的倒影,和倒影里的記憶,構(gòu)成經(jīng)久不散的漣漪。
黃山是一部書,記載著中華民族古老的歷史;黃山是一首樂曲,演奏著大自然奇妙的旋律。
無論一泓泉水,還是一個(gè)瀑布,都成了作者眼中最純潔的水、最可親的水。
投入到大自然的懷抱,我們才能釋放所有的煩惱憂愁,讓清風(fēng)流云捎去我們的問候,讓青山綠水潤澤我們的眼睛,讓歡快的鳥鳴愉悅我們的心情。
因?yàn)閮A注情感,一山一水、一花一草,都是造化賜給我們的瑰寶。
泉,用一行一行的熱淚為黃山安上一根根充滿彈性的琴弦。
泉水是純潔而幼稚的童年;瀑布是站立起來的河,是立正的水,是水的成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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