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遺忘的時光經(jīng)典抒情散文
【一】童年的小巷
每年秋末，媽媽都要做些桂花糕點，精細(xì)地包裝好郵寄過來。桂花糕很香甜，帶著媽媽的愛，也帶著媽媽的味道，唇齒留香，心里也暖暖的，成了我的最愛。習(xí)慣一旦養(yǎng)成，就很難改變，雖然離家這么多年，我依然貪戀媽媽的美食，貪戀家鄉(xiāng)的味道。前些天，又收到了媽媽寄來的郵包，里面不但有桂花糕，還有許多的大紅棗。媽媽說，那些棗是老家的人送來的，國慶節(jié)到揚州玩，順便帶了來。
我問：這是老家巷子里的那棵棗樹上的大紅棗嗎？和小時候吃的棗味道一樣，真甜。媽媽笑了：傻孩子，說夢話呢，都多少年了，別說那棵棗樹了，咱們以前住的巷子去年都拆了。
我低聲“哦”了一聲，心中突然升起一絲傷感，那條巷子穿過千山萬水，清晰地從記憶中走了出來，仿佛就在眼前。
巷子名叫臧家巷，從東到西大約800多米，兩側(cè)住了十幾戶人家。巷子古樸、清幽，深青色的磚墻斑駁裸露，偶爾有幾株小草堅韌地從墻縫中掙扎出來，似乎要講述從墻洞里窺探的小巷那久遠(yuǎn)的歷史。巷子里是沒有樹的，樹都生長在庭院里，大多是桂花樹、桃樹等。
臧家巷年深日久，究竟建于何年何月，沒有人考證。巷子里的人家各行各業(yè)都有，老師、醫(yī)生、工人，還有各類手藝人，如木匠、泥瓦匠、修車的、修鞋的、做豆腐的，等等。一到傍晚，巷子里非常熱鬧，男孩子玩彈珠、滾鐵環(huán)；女孩子跳橡皮筋、踢鍵子。不像現(xiàn)在，放學(xué)回家就是繁重的作業(yè)，要不就呆在電腦前上網(wǎng)。當(dāng)然也有小孩子玩著玩著斗嘴打架的時候，那邊家長還沒有解結(jié)，這邊孩子們已經(jīng)破涕為笑了。大人們從家中走出，泡上一壺茶，天南地北說著軼聞趣事；也有放上一張棋盤，楚河漢界各不相讓，一旁的觀戰(zhàn)者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指指點點起來，好像一個個都是象棋高手。
小時候，我家就住在這條巷子里。出了巷子?xùn)|口是通往鎮(zhèn)中心的道路，路上來來往往行人不斷。晚上，在皎潔的月光下，有時候安靜地聽老人們講故事，想像著自己也變成古代的俠士，武功高強。有時候玩貓捉老鼠的游戲，幾個孩子手拉手圍成一個圓圈，選一個小點的孩子當(dāng)小老鼠，看著她靈巧地鉆來鉆去。遇到在巷子口放電影時，我們搬著凳子坐在前面，往往電影沒看完就睡著了。
那個時候，天空是蔚藍(lán)的，云朵如棉花一樣在天上飄移。白天，男人們外出工作，女人在家縫補煮洗，孩子們放學(xué)后成群地游玩。大多數(shù)人家的大門都是敞開的，庭院里花草繁盛，四處攀援的牽�；ㄏ褚粋�花墻，爛漫的茶花如美麗的女子，薔薇花也開得張揚。還有人在大水缸里種了荷花，開出清幽的花朵，卓爾不群。我和小伙伴們捉迷藏，在潮濕的巷子里穿梭，花兒在光影下燦爛著，我們與時光一起成長。目光撫過每一朵雕花、每一塊青磚、每一方鐫刻，在年少的記憶里駐留。
跑的最快的還是時間。記憶還在昨天，我卻不再是巷子里快樂玩耍的孩童，青春的容顏上淡化著童年的樣子。后來，再后來，我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城市，這里有著分明的四季。春風(fēng)輕撫、夏雨急切、秋風(fēng)蕭瑟、隆冬初雪是這座城市的風(fēng)景。我不停地領(lǐng)略著現(xiàn)代物質(zhì)社會的精彩，也漸漸地淡忘著那條小巷和那些時光。
當(dāng)它再次在我的記憶中醒來，過去的時光依然若涓涓細(xì)流，不多時便匯集成童年的圖景，我努力去回憶它的原貌。我總想著什么時候能夠回去，再重走童年的小巷，可是，它卻沒了，永遠(yuǎn)沒有了。這個世界不會在意我們這樣的個體的情感與鄉(xiāng)愁。而我，只能記錄它于筆端，每當(dāng)我想起它，眼中就像家鄉(xiāng)的煙雨一樣，霧色迷蒙。
那些時光距離我如此遠(yuǎn)又如此近，仿佛觸手可摸，卻又遙不可及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街巷，無論大小，無論貧富，重要的是那里有愛，有可留戀的情感與生活。
夕陽是什么開始霞光暗淡，夜色又是什么時候迷蒙了天空。我是應(yīng)該去看看深秋的小巷了，這個時節(jié)，是她最美麗的時刻，她在我的夢里。
【二】她優(yōu)雅地老去
在我還是扎著兩個羊角辨的孩童時，她已經(jīng)是八十多歲的耄耋老人了。她的丈夫姓臧，我們跟著大人一起叫她臧奶奶。
巷子名叫臧家巷，住的人家卻是姓什么的都有，姓臧的卻只有臧奶奶一家。她家在巷子最西端，大門正對著巷子口，院子跨著南北兩側(cè)，很大，卻只有他和兒子兩個人居住。我們就猜測，這條巷子最早應(yīng)該是她家的吧，要不就是她家最先搬進來的。
在這條巷子里，臧奶奶是年齡最大的。但看她的穿著和神態(tài)，一點不像八十多歲的老人。她總愛穿斜襟的棉布衣服，長到膝蓋的位置，領(lǐng)子和斜襟處是精致的對花盤扣，有點像中式旗袍。衣服的顏色也很鮮艷，有時候是藍(lán)底白花，有時候是金色的顏色，褲子的顏色倒不變化，都是黑色的，穿著黑色繡花的鞋子。她的頭發(fā)梳得很光潔，在腦后綰一個發(fā)髻，用一根銀色的簪子束著。只有那滿頭的銀發(fā)和臉上深深的皺紋無聲地展示著她的年齡。
天氣好的時候，她坐在巷子口，瞇著眼睛微笑著，看我們幾個小孩子在玩耍，嘰嘰喳喳得像一群小鳥。她的耳朵不聾，但是眼睛卻不是太好，時常會認(rèn)錯人。然而，對于巷子中長大的我們，她能準(zhǔn)確地叫出每一個人的名字，絕不會認(rèn)錯。她說，你們幾個娃娃的聲音我都熟悉，連走路的腳步聲都分得清呢。她說話很慢，語調(diào)很輕，和藹可親。
巷子里的孩子，男孩子多，女孩子少，同齡人當(dāng)中加上我也不超過四個。小時候我很會說話，用大人的話說就是嘴很甜，討人喜歡。于是，也就占了很多嘴甜的便宜。臧奶奶特別喜歡我，她每次坐在門口曬太陽時，總叫我過去，有時給幾顆奶糖，有時是一把紅棗，有時是一包餅干。我推辭著不要，她就會沉下臉，很不高興地說：你是嫌棄奶奶臟啊。我趕緊接著捧在手里，說聲謝謝奶奶，跑過去和小朋友們一起分享。她就坐在門口看著我們笑，皺紋更深了，人更慈祥了。
中秋節(jié)，也是臧奶奶的生日。每年的這一天，巷子里就像過年一樣。一大早，臧奶奶就讓兒子挨家通知，都去她家吃雞蛋、吃長壽面。中午時，左鄰右舍聚在她家的院子里，開心地吃面，一起祝福她長壽百歲。我們幾個小孩子吃幾口就跑到她家的那棵大棗樹下，提著小籃子撿棗。臧奶奶家的這棵棗樹，長得很是粗壯，顆顆紅棗隱藏在綠葉中，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光澤，引得小孩子們口水直流。“七月十五棗紅圈，八月十五棗落桿”，大人們用一根長竹竿子，用力地打擊樹干、樹葉，成熟的紅棗子便噼里啪啦地從天而降，最興奮的是我們這些小孩子，拿了竹籃子、小筐、袋子，圍著樹，在下邊幫著撿。全部打落后，臧奶奶分好了，給巷子里的人家送去。我特別喜歡她家的大紅棗，甜絲絲的，一直甜到心里。
臧奶奶的院子里不僅有棗樹，還有桃樹，看看它們的樹干，長著深深的溝壑，年代很久遠(yuǎn)。她家的房子也很古老，是那種長方石磚蓋成的，走廊曲折漫長，青瓦廊檐，木門窗的縷空雕刻很精致，從外邊看，很古樸美觀，透著滄桑，讓人看不懂，就像臧奶奶一樣，也許她年輕時是位溫柔嫻淑的女人，老了還依然這么優(yōu)雅。但這只是我的猜測，沒幾個人知道她經(jīng)歷了多少美麗或者傷心的故事。
很想聽她講講年輕時的故事，兒時的我對什么都好奇。
一個沙包，幾個人丟來投去，歡笑著童年的時光。笑聲太過于響亮，嚇得太陽迅速隱入云層，風(fēng)吹沙起。夏天的雨也想加入我們的游戲。小伙伴們跳躍著叫喊著往家跑。臧奶奶坐在門口，手里拄著拐杖，小心地站起來，風(fēng)沙還是迷了她的眼睛，手摸索著墻壁。我返回來，扶著她，把她送回去。這是我第一次進她的房間，老式家具和櫥柜發(fā)出暗沉的光澤，一架老式臺鐘左右搖擺的聲音，紅色的木沙發(fā)座墊上，鋪著手工鉤針編織沙發(fā)布。沙發(fā)上面的墻壁上有一個大的玻璃鏡框，里面全是照片，大多是黑白的，其中稍大的一張是一個穿著白色暗花旗袍、卷發(fā)的女人，美麗端莊，笑容如花，很吸引目光。我問，臧奶奶，這是你女兒嗎？她靠在椅子上，戴上老花鏡，看了看，祥和地說，你再看看，像不像我呢？從臉龐上，我絲毫找不到相似的地方，相似的只是溫婉的氣質(zhì)。她看著照片，給我講了她的故事：
我從小就住在這個巷子里，房子還是祖父在世時建的，是個老院子。年輕的時候我家境很好，從曾祖父那代開始就是望族，到我父親這代藥材生意已經(jīng)做得很大了，我還讀過兩年私墅。結(jié)婚后日子過得也好，我在女子學(xué)校教書，丈夫是醫(yī)生�？墒谴蚱鹫虂砹耍憫�(yīng)號召去了前線。我們有五個孩子，三個女兒小時候得了病，都夭折了。大兒子叫桓黎，長得濃眉大眼的，很周正，也聰明，像他爸。十八歲時參了軍，48年就犧牲了，才二十一歲呀。我的眼睛就是那時候哭壞的，看東西都模糊。老頭子二十多年前也得病走了，現(xiàn)在也只有這個小兒子，也就是你桓明叔我們倆相依為命了。你看，那里還有“烈士軍屬光榮”的牌子。
她說話不緊不慢，不悲不喜，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，平靜得看不到臉上的情緒變化。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，那個紅底白字的.牌子就在門眉上方一角，不仔細(xì)看根本注意不到，看到了就很明晰。每到春節(jié)前，巷子里總停著很多小汽車，有人提著米面送到她家，就是去慰問她的。而我們這些小孩子圍著汽車跑來跑去地看，誰能知道，這些年，她怎么樣走出失去親人的煎熬，又是怎么樣讓心一平如鏡不起波瀾的。在這些溫暖的慰問背后，她思念親人的淚水，已經(jīng)凝結(jié)成了琥珀，把思念深藏在里面，成了她心中不變的記憶。而現(xiàn)在，看得出思念猶在，唯獨看不出傷悲。
童年的時光悠然地向前走著，院子里的樹木也像我們，一年年地長高。而臧奶奶卻是一天比一天老了，她保持著溫暖的笑，優(yōu)雅著老去，直到有一天，她睡著后再也沒有醒來。
前年回老家的時候，還見到了桓明叔，他也已經(jīng)60多歲了，進進出出的一個人。周圍很多新蓋的樓房林立著，把這個古樸的庭院夾在中間，透著些許寂寥與落寞。那天傍晚，他坐在門前的石凳上，夕陽的光輝灑在他的身上，沒有了年輕時的俊朗。
我沒有打擾他，只遠(yuǎn)遠(yuǎn)看著西沉的夕陽，和夕陽中古樸的院落，好像，身著民國中式服裝的臧奶奶正面帶笑容地走了出來。
【三】我們青梅竹馬
嶺是我家鄰居的孩子，比我大一歲，如果按照輩份的話，我應(yīng)該叫他叔叔的。但他說什么都不同意，總是很認(rèn)真地說：我這么小，不是叔叔，是哥哥。那時，我們小孩子不懂得什么輩份，總認(rèn)為叔叔是對大人的稱謂。于是，我就叫他嶺哥哥。當(dāng)然，這只能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秘密，有外人在時，還是叫他小叔叔的。
嶺住在臧家巷南側(cè)，我們兩家正好對門。那時小鎮(zhèn)住戶的院墻大都是青磚壘成的，也就是一個普通成年人的高度，踮起腳尖就能看到院子里。不像現(xiàn)在都是水泥院墻，高高的大鐵門，把家封閉在里面。嶺年齡小個子低，于是，他就經(jīng)常搬一個木梯爬上院墻，看我是否在家。
從幼兒園到小學(xué)，我們一起上學(xué)，一起放學(xué)，巷子里的大人們總拿我們逗樂，說這兩個孩子挺般配的。對大人們的玩笑我們根本不在意，依然開心地玩我們自己的游戲。把樹葉、花瓣切碎，從家里拿來一點面粉，用玩具小鐵鍋燒火做飯；爬上樹偷偷摘半熟的柿子，在墻邊挖個小坑，墊上樹葉稻草把柿子埋進去，沒幾天就捂熟了；用小樹枝在地上畫房子，從巷子這頭跳到那頭，玩得滿頭大汗；遇到有大點的孩子欺負(fù)我們，嶺就會握緊小拳頭，瞪著眼睛，一副誰敢惹我我打誰的氣勢。正是他的這種英雄氣概，有一次用過了頭，被他爸爸揍了一頓。
那天下午放學(xué)，嶺說帶我去捉蛐蛐，那種蛐蛐叫起來聲音特別好聽。我們在草叢里找了半天，還真是讓他捉到一只，當(dāng)成寶貝一樣放在小瓶子里，蹲在地上等著它優(yōu)美的叫聲。兩個孩子圍著一個瓶子的舉動，引來了幾個好奇的孩子，一個胖胖的男孩看了不屑地說，這種蛐蛐根本不會叫，從我手里奪過瓶子扔到小河里。嶺大叫著上去就是一拳，兩個人扭打在了一起，我趁機在一旁幫著嶺，那個胖男孩躺地上不起來，我們得意地回家去了。但高興得太早了，傍晚時，男孩母親帶著他氣勢洶洶地找到嶺家，要討個說法。男孩和母親離開沒多久，就聽到院子里傳來嶺爸爸的喝斥聲、嶺的哭叫聲。
我雖然沒挨打，但也被媽媽狠狠地教訓(xùn)了一頓，罵我是瘋丫頭，沒有一點女孩子的文靜樣，還學(xué)會了幫人打架，以后不讓和嶺一起玩。我當(dāng)然不服氣了，找理由辯解著。第二天早上，吃過飯我就站在院子里等著，嶺剛在墻邊露出頭，我背起書包一溜煙地跑了出去。路上問他昨天挨打疼嗎？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撓撓頭，嘻嘻一笑，說，不疼，越打長得越快。
嶺的爸爸在鎮(zhèn)醫(yī)院上班，是小鎮(zhèn)里很有名的外科醫(yī)生，有人私下叫他李一刀。他話不多，也不愛笑，總是板著臉很嚴(yán)肅的樣子。嶺很怕他，我也怕他，覺得當(dāng)醫(yī)生的人都很兇。要不，怎么嶺犯一點錯誤就挨打呢？特別是每次拿到考試單，成績不好的嶺少不了又被打一頓。
打就打吧，嶺好像對讀書還是不太感興趣，依然喜歡玩具汽車，拆拆裝裝樂此不疲，我經(jīng)常看到他把汽車拆成一堆零件，沒幾分鐘，就能完整地裝好。他說長大后要當(dāng)兵，當(dāng)開汽車的兵。上小學(xué)后，我們在一個班。他的書包里經(jīng)常有各種新鉛筆、橡皮，漂亮的鉛筆刀，但是嶺把這些都送給了我，做為交換條件，就是讓他抄我的作文。他略作改動也能應(yīng)付過關(guān)。直到有一次，他急著去和一些男孩子去玩打仗，竟然把我的名字也抄在了他的作文本上。不用說，家長被請到了學(xué)校。晚上，嶺又挨了打。
從那之后，我不再讓他抄我的作文了，嶺很生氣，說我是個小氣鬼，變色蟲。我也賭氣不和他說話。放學(xué)后，他還是等我一起回去，和我一起寫作業(yè)，讓我用他的漂亮橡皮、鉛筆刀。小孩子之間沒有長久的矛盾，傷心來得快去得也快，前一分鐘還不知道因為什么而打架，后一分鐘就又手拉手在一起了，童年時的友誼就是這么簡單純粹。
鎮(zhèn)里有一條小河環(huán)繞而過，水清見底，夏天時，很多小朋友在里面游泳，水到腰部不會被淹到。不知道是我太親近水，或者是水太喜歡我，不深的水竟先后三次淹到了我，那個時候還沒有學(xué)會游泳，滑倒在水里的時候，就亂撲騰著，嶺用盡全身的力氣，臉漲得通紅，把我從水里撈上來�；厝ズ笪覀兌际艿搅藝�(yán)厲的斥責(zé)，媽媽還威脅說如果再去河邊玩，就不要我了。嶺媽媽就笑著說，不要好啊，這丫頭和我家有緣呢，要不認(rèn)做干女兒吧。媽媽忙笑著說，那怎么行呢，輩份不能亂，再說，拆了院墻就是一家人，認(rèn)不認(rèn)的不重要。
這之后，兩家的關(guān)系更近了，就連做了什么好吃的，也要送過去相互品嘗。嶺在我家寫作業(yè)時，媽媽總留他一起吃飯，每次都特意蒸兩份雞蛋羹。嶺成了我家的�？停卸螘r間，嶺媽媽回家照顧生病的老人，嶺爸爸工作忙，嶺就在我們家吃飯。他媽媽覺得不好意思，一直說給我家添麻煩了。她織得一手好毛線，悄悄量了我的衣服尺寸，織了兩件漂亮的毛衣送給我�，F(xiàn)在，那件毛衣還在家里存放著，如同存放著這份濃厚的鄰里深情，看到它，總是能想起童年時最快樂無憂的時光，使人沉醉于那些記憶里。
時光過處，有快樂也有悲傷。我們小學(xué)四年級時，嶺爸爸得了重病，人迅速消瘦下去，拿不了手術(shù)刀了。醫(yī)院檢查出是胃癌，花完了家中的積蓄，也沒有延長他的生命。頂梁柱沒了，嶺媽媽日夜哭泣，也一病不起。嶺好像一夜間變得懂事了，不再調(diào)皮。他按時上學(xué)，放學(xué)后做飯、照顧病中的母親。我媽媽也常常去幫著做一些家務(wù)，好讓嶺安心學(xué)習(xí)，不能拉下功課，鄰里之情在這段日子里顯得彌足珍貴。
日子在艱難中慢慢地度過。巷子里，那個調(diào)皮男孩的打鬧聲，奔跑的腳步聲，清脆的笑聲，在時光的流轉(zhuǎn)中成熟著他童年的歲月。小學(xué)五年級時，爸爸工作調(diào)動，我們?nèi)野岬搅顺抢�。走的那天，嶺把他最喜歡的一部玩具汽車送給我，還給它取名小歸，希望我?guī)еw經(jīng)�；貋�。我把儲藏的少兒讀物都留給了他，我們拉勾做永遠(yuǎn)的朋友，還約定一起考入同一所大學(xué)。
距離沒有淡化友情，在悄然滑過的歲月里，我們都在不經(jīng)意中成長著。愿望很美好，約定卻在以后的歲月里漸漸變了顏色，最終成了朝陽下的露珠，無聲無息，轉(zhuǎn)而消散。
好多年沒有見過嶺，只是陸續(xù)聽到過他的一些消息。他高中沒畢業(yè)就去參軍了，復(fù)員后在鎮(zhèn)里開了一家汽車修理廠，圓了他小時候的夢。去年，我和爸爸媽媽一起回到鎮(zhèn)里參加嶺的婚禮，新娘是鎮(zhèn)里的幼兒教師，溫柔美麗。嶺高大魁梧，風(fēng)度翩翩，禮貌地迎接著客人。他看到我愣了一下，突然非常驚喜。我說祝賀小叔，他羞澀地一笑，依然陽光，還是和小時候一樣。
這次，他不再糾正我，讓我叫他哥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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