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共患難的姐妹們散文
閑暇時刻,時常會記起曾在一個病房住過的那些姐妹們。
(一)
麗麗是我的病友中年齡最小的,剛?cè)鲱^,又高又胖,她是蘭州市人,打扮新潮搶眼,項鏈、耳環(huán)、戒指、手鐲,一應(yīng)俱全,珠光寶氣,對她老公說話時有些嗲聲嗲氣的,顯得有些矯情。她剛來時和同室的我們幾個都不說話,安頓好之后,就一聲不吭地在床上玩手機,似乎對任何人都不屑一顧的樣子。后來,我們偶爾談起某人的一件衣服,她才饒有興味地插嘴問,什么牌子?哪個商場買的?見我們對這些好像不太在行,她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自己的哪件衣服是什么品牌的,在哪個大商場買的,值多少錢,幾折優(yōu)惠等等。我聽著很煩,覺得她這人愛臭顯擺,也就懶得搭理她。
可是,不久發(fā)生的一件事,卻一下子改變了我對她的看法。從她和她老公談話中得知,他們原本說好元旦要去她爸媽家,沒想到前幾天體檢時查出有可疑的腫瘤,只好趕緊住院詳細檢查,結(jié)果還沒出來。不過,據(jù)大夫判斷,可能兇多吉少。元旦前夕那天,中午吃飯時,她跟老公商量,設(shè)法對父母瞞著自己生病的消息。商議妥當后,她就給她爸打電話,說她要出差,元旦就不回家了。結(jié)果,他爸可能是個急性子,就在電話里發(fā)火了,說不愿回來就算了,別找借口,我知道你前一周剛出過差了,說著就把電話掛斷了。她帶著哭腔對老公說:“我爸這人怎么這樣啊……”說著眼淚就下來了。他老公心疼她,說,要不我們實話說了吧,她堅決地說:“不,他們知道會很著急的,你知道我媽身體不好,怎么能讓她為我操心?”說完,把臉埋在被子里悄聲飲泣,渾圓的肩膀簌簌抖動著,我看著心里很不是滋味,想安慰她幾句,又自知笨嘴笨舌,怕說不好反而惹她更傷心,只好默默地看著她,先前對她的一絲反感頓時轉(zhuǎn)變成了同情和憐惜。
過了兩天,大家相熟了,她也開始和我們聊一些家常話。她說自己是獨生女,爸爸脾氣暴躁,經(jīng)常和媽媽吵架,媽媽近幾年總生病,她感到壓力很大。現(xiàn)在萬一她的病不好,她爸媽該怎么辦哪!看來,真的是“家家有本難念的經(jīng)”!不久,她的診斷結(jié)果出來了,情況果然不好,她哭得一塌糊涂。我出院那天,她剛剛被推進手術(shù)室,我在心里默默為她祈禱,祝愿她手術(shù)順利,早日康復(fù)。
(二)
來自天水的芳姐四十六七,個兒高高的,面容清瘦,戴一副近視鏡,很有書卷氣。她是我首次住院時認識的,和我一起住的時間最長,我們也最談得來。我剛?cè)朐簳r,心情很差,躺在床上愁眉苦臉一言不發(fā),她就主動過來和我談心,讓我不要怕,既然已經(jīng)得病了就好好治療,放松心情,兵來將擋水來土掩,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。她還跟我詳細地談了自己的病情:什么時候發(fā)現(xiàn),什么時候做手術(shù),化療幾次,什么時候又復(fù)發(fā),繼續(xù)住院治療……聽著她以如此平淡的口吻談自己那些可怕的經(jīng)歷,我不禁對她肅然起敬,緊張的情緒也緩解了不少。
輸液的間隙,總見她安靜地捧著一本書閱讀,有時,也戴上耳機閉著眼睛聽音樂,一幅從容自若的神態(tài)。她看到我也喜歡閱讀,就跟我交流起來。原來,她是一位大學(xué)的老師,教漢語言專業(yè),我也是學(xué)這個專業(yè)的,我們便有了許多共同的話題——詩經(jīng)楚辭、唐詩宋詞、當代小說、師生關(guān)系——天南海北地亂侃一通,竟然聊得非常投機。她說,我們這些和語言文字打交道的人,大都心思過于敏感細膩,苛求完美,愛瞎捉摸,芝麻大的點事兒也要在頭腦里顛幾個過兒,而且大多性情文靜不喜歡運動,長此以往,身體能吃得消嗎?我覺得她說得句句在理。她說自己以前也是個喜歡爭強好勝的人,得病后才慢慢明白了許多。逐漸學(xué)會了看淡一切,凡事看到好的一面,心態(tài)也就平和了許多。她還舉例說,她每次來醫(yī)院,都把這當做一次旅游,坐在車上,看看沿途的`風(fēng)景,結(jié)識一些不同的人,也挺有意思的。她還把隨身帶著的相機拿出來給我看,山光水色、春草夏花、鬧市剪影、溫馨親情……通過她的鏡頭,留下了許多精彩和美麗的瞬間。芳姐的老公是個很有趣的人,個性爽朗,談吐幽默,喜歡談?wù)摳鞣N美食,成天變著花樣為老婆買來各種好吃的東西,芳姐總會拿出一些和病友們分享,當?shù)啬莻酒店有什么特色美食,那條街上有什么風(fēng)味小吃,芳姐的老公都幾乎了如指掌。他還為我們介紹了天水的許多特色美食,說我們?nèi)绻袡C會去天水,他一定會帶我們好好品嘗。病房里的人都說,他們夫妻可真是很會生活的人。
不知芳姐現(xiàn)在是否一切安好?她臨出院時,還給我留了電話,可我生性疏懶,又向來不善于主動和人聯(lián)系,就一直沒打電話,只是在心里默默為她祝福。
(三)
五十多歲的紅姐是來自甘南的農(nóng)婦,黑瘦矮小,滿臉皺紋,脾氣很壞。她和我是同一天做的手術(shù),剛做完手術(shù)的那幾天,她總是皺著眉頭,不斷呻吟著,一臉的苦相,也不愿和我們多說話,還動不動就沖她老公發(fā)火,說她的病就是被老公給氣出來的,怨自己命苦,罵大夫冷漠,嫌別人太吵……絮絮叨叨,全是一些讓人聽著不痛快的話。她老實巴交的老公總是小心翼翼的,生怕觸發(fā)她的怒火。同病室的我們幾個也不敢大聲地說笑,盡量避免招惹她,因此,她在病房的時候,屋里的氣氛總有些沉悶。
有一天午后,她說想吃烤洋芋,她老公趕忙上街去買。一會兒回來時,拿的卻不是烤洋芋,而是烤紅薯,他一進門就趕緊解釋說,附近幾個攤位的烤洋芋碰巧都賣完了,他就先買了幾個烤紅薯讓她吃,反正味道也差不多。結(jié)果,還沒等老公說完,她就一把抓起那個裝紅薯的食品袋,狠命摔到地上,頓時,白花花的紅薯碎了一地。她老公氣得臉都變形了,厚厚的嘴唇哆嗦著,卻一句話也說不出。她卻依然立眉瞪眼地指著老公的鼻子又哭又罵:“你成心要氣死我是不是?這十幾年來,你還嫌折磨我不夠嗎?你害我得了這病,我知道活不了幾天了,想吃一口烤洋芋你都買不來,你非等我死了才甘心啊?”他老公嚅嚅喏喏的小聲辯解著,勸她別鬧了,不要打擾別人的休息。紅姐聽了越發(fā)生氣了:“你心里就想著別人,不管我的死活!我明白你的心思,你是嫌我拖累了你,盼著我快點死……”芳姐趕緊過去好言相勸,讓她想開點,說我們大家都是一樣的病,看我們不依然活得很開心嗎?常言說三分治七分養(yǎng),一定調(diào)節(jié)好自己的心情,不要被疾病嚇倒。紅姐聽著,一言不發(fā),默默垂淚。她老公躲在走廊里,望著窗外發(fā)呆。
事后,老公悄悄對我說:“看看,女人發(fā)脾氣時有多丑,你今后想發(fā)脾氣時,一定要照照這個鏡子哦!钡拇_,有時候我情緒不好時,眼前一旦浮現(xiàn)出紅姐火冒三丈的樣子,頓時會清醒許多,于是立刻告誡自己,要樂觀,要冷靜,不要做情緒的奴隸,不要自己折磨自己。我也經(jīng)常會想,不知她現(xiàn)在過得怎樣,但愿她能學(xué)會調(diào)節(jié)自己的心情,開開心心的活著。
(四)
我第三次入院時遇見的秀姐,家在榆中,也是農(nóng)民,但個性和紅姐恰恰相反,已奔六十的她,依然眼神明亮、體態(tài)輕盈,那時她已經(jīng)做第四次化療,頭發(fā)卻一點兒沒掉,這在我們病區(qū)是很罕見的。問她有什么秘訣,她笑著說,有什么秘訣啊,只不過是我這老婆子的頭發(fā)長得太牢實罷了。后來得知,她老公幾年前就因車禍去世了。她的小兒子和兒媳陪她看病,兒媳有身孕,她一直勸小兒媳回家休息,兒媳執(zhí)意要留下來陪她,她們婆媳一起說說笑笑的,相處得很融洽。大兒子也經(jīng)常打電話過來,她每次接電話時,總要和她三歲多的孫子聊很長時間,問他吃了什么飯,看了什么動畫片,到哪里去玩了,爸爸媽媽有沒有惹他生氣,等等。她還說,要是爸爸媽媽不好,一定要告訴奶奶,奶奶回來一定狠狠揍他們,她就這樣和孫子在電話里嘻嘻哈哈,聊得不亦樂乎,我們聽著,都跟著她一起樂。每天輸完液,她總會和兒子兒媳一起打牌,不時大聲地說笑著,根本就不像一個病人。
更讓我佩服的事還在后面呢。輸液幾天后,她的白細胞和血小板指數(shù)都嚴重降低,大夫建議她檢查骨髓,我們都知道,這是很不好的征兆,都心情陡然沉重起來,可她似乎毫不在意,還開玩笑說:“我這把老骨頭里面,能有多少骨髓啊,這些狠心的大夫還要給我抽一管子!币痪湓挵盐覀兌级盒α,氣氛也隨之緩和了不少。不過我們都暗暗為她懸心,幸好檢查結(jié)果出來,沒什么大礙。她做了手術(shù)后,剛能起床活動時,就成天在樓道里走來走去,看起來精神很好,有人來探望她時,她就高聲大嗓地說:“不要擔(dān)心,我已經(jīng)好了,大夫把所有的病都割著扔掉了!”有一天,我們幾個病友在走廊里散步、閑談,聊到鍛煉的話題時,她說跳舞是最好的鍛煉方式,說著就來了興致,開始“一、二、三、四”地喊著拍子,在我們面前即興起舞,有幾個病友還在一邊為她鼓掌助興,一時歡聲笑語,大家都似乎忘記了自己的病痛。那天,她腋下吊著引流瓶、抱著一只胳膊跳舞的樣子,至今還清晰地留在我的腦海里。
我一直不明白,秀姐的開朗樂觀的個性,是與生俱來的還是被生活磨煉出來的?她似乎對自己的病毫不擔(dān)憂,是因為她不懂這病的可怕,還是有足夠的勇氣能坦然面對這一切?不管怎么說,她是一個很讓人佩服的農(nóng)村女人。
(五)
在我時常想起的病友中,還有一位我不知名的老太太。那天晚上,已經(jīng)十點多了,我們已經(jīng)睡了。幾個護士領(lǐng)著一對老夫婦走進來,從她們談?wù)撝械弥,這個老太太已經(jīng)七十四歲了,前幾天剛做完化療,本來已經(jīng)恢復(fù)得差不多了,卻突然發(fā)燒了,來醫(yī)院一檢查,發(fā)現(xiàn)血象非常低,必須馬上住院。聽幾個護士議論說,這種情況很危險,通常病人血象這么低得話,早就站不住了,這老太太居然還能大老遠從家趕來,真是了不起!我好奇地打量著那個老太太,她一身整潔素雅的打扮,腰板挺直,聲音洪亮,兩眼有神,哪像一個病情嚴重的人?護士安排老太太住下,給她打上吊針,囑咐幾句就走了。老太太就打發(fā)老頭回家取一些隨身用品,老頭說太晚了怕沒車了,趕不回來怎么辦。老太太說不用趕過來,第二天早上來就行。老頭有些為難,老太太大聲說:“放心吧,我能照顧好自己!崩项^就趕忙走了。老太太靜靜地躺著,安詳?shù)乜粗且坏蔚瘟魅塍w內(nèi)的藥水。我老公看她燒得面頰通紅、嘴唇發(fā)干,就問她想是否喝水,她點點頭,老公幫她倒了杯水,輕輕扶起她給她喝了,并在她額頭敷上濕毛巾,她連說謝謝。
一會兒,她老頭打電話過來,問她需要的那些東西放在哪兒,老太太詳細地告訴他:那個紫紅色的羊毛衫在左邊大衣柜的第二格,那套月白色的棉質(zhì)睡衣在右邊的床頭柜的最上層……還有飯盒、書籍、洗漱用具等等,分別在什么地方,拿哪一個,說得井井有條,我們聽著,無不嘆服她的講究和細致。第二天她老頭一來,她就指著我老公說,自己昨晚多虧這個年輕人照顧,一定要好好謝謝他。老頭鄭重地說了許多感謝的話。之后,我們攀談起來,才知道他們夫妻都是本市一所大學(xué)的教授,他們老家在江蘇,三十多年前來蘭州,怪不得他們不像一般本市人那樣說蘭州話,而是操一口帶南方口音的普通話。他們的兒女都已成家,在美國定居。問他們怎么沒叫子女過來照顧,老太太平靜地說:“不要緊的,做了手術(shù)就好了,沒必要打擾孩子。”聽她這樣說,我心里對她越發(fā)敬佩了。
可惜,當天下午,老太太的病情加重了,大夫就把她轉(zhuǎn)到特護病房。過了幾天,我們在樓道遇見那老頭,他說病情在好轉(zhuǎn),但還需住一段時間。后來我出院了,就再沒見到她。我想,這個樂觀堅強的老太太,應(yīng)該能戰(zhàn)勝病魔,重獲健康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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